旗艦堡，原本的石制城堡已經拆掉了，換上了輕盈而精巧的精靈木、輕鋼加水晶板建築。穹頂造型的大廳裏，水晶光質燈不要錢的鋪設在梁架上，如星辰輝耀，讓整個空間格外寬敞明亮，三四百人呆在裏面也不覺得擁擠。

這些服色各異，但都很華麗的男女分作若幹小圈子，端著酒杯，靠在水晶墻邊竊竊低語。

夜色已深，水晶墻外，浮空艦的身影在夜幕中綽約顯現，像是海底樂園裏的怪獸，偶爾掠過的巡邏飛舟有如驚魚，為這些尊貴客人充當了背景和談資。

至少擁有幾家工坊的魔法師，男爵以上擁有私人戰艦的貴族，來自紅石總督府甚至瓦倫丁帝國官署的高階官員，以及秩序教廷高階瑪斯特以上的神職者們，大廳裏這數百人涵蓋了曙光帝國統治者們的所有分支。

就連帝國的頭號魔導產業集團首領，也即魔導視像聯盟的核心人物，傳奇魔法師羅文娜也在場。看起來比幾年前更美艷也更年輕，正被若幹人圍著，恭賀她晉升到八級傳奇。

會場的焦點人物倒不是她，當然也不是另外一位女性傳奇魔法師，而是一個肥胖得完全不像魔法師的家夥：法爾登-摩斯姆特，旗艦堡的主人，艦隊城的無冕之王。

六七年前摩斯姆特只是風暴群島邊緣人物，還沒有這麽胖，更沒這麽年輕和充滿活力。從他身上就能看出，順應時代潮流是多麽明智並且睿智的事情。

當然，自己變的只是內心，外表是沒多少變化的，仍然還是那麽英俊瀟灑，風度翩翩。

佐爾德-米爾德恩端著酒杯這麽想著，並不為自己受到了冷落而沮喪，真正的智者，並不需要受人歡迎。

目光轉到大廳一角，看到那個比自己更高更瘦，一張臉上很難找到血肉幾乎像個骷髏的老者，也只有幾個秩序教廷打扮的人圍著，顯得孤立寂寥，佐爾德暗暗搖頭。

那個家夥不受歡迎，並不意味著他也是智者。

厄爾德希羅斯，是個兇名遠揚的家夥，也是曙光帝國裏地位最高的巫師。只有名字沒有姓，被無知民眾稱呼為巫師總督。

一般人並不知道，厄爾德希羅斯在帝國上層還有另外一個稱號，叫……煉魂公爵。

正要轉開視線，尋找他等待已久，同時也覺得應該是今天這場聚會主角的人，巫師卻盯住了他。

仿佛跳動著魂火的眼瞳閃了閃，巫師向他舉起酒杯，略略側身。

佐爾德不敢無視對方的邀請，心中打著滾的走了過去。

兩人碰杯，說了幾句沒有營養的套話後，巫師低沈的道：“好像所有人都清楚我出現在這裏是為了什麽。”

佐爾德努力撐起笑容：“難道不是嗎？”

巫師饒有興致的問：“那麽侯爵閣下是怎麽看的呢？這畢竟是件很有……爭議的事情。”

佐爾德心說你丫連這麽邪惡的事情都做得出來，還問我們怎麽看？你這是什麽毛病啊？

臉上自然另有表情，他幽幽嘆道：“這的確是件令人悲傷的事情，畢竟是我們的同類啊。不過為了女神陛下的永恒秩序，為了這個世界的未來，也必須做出這些犧牲。”

他手撫胸口，面露悲憫的說：“等世界恢覆了安寧，我們會給這些可敬的犧牲者立碑，紀念他們的付出。”

巫師哦了一聲：“所以，閣下是不準備犧牲自己嘍？”

佐爾德一楞，旋即瞪大了眼睛，用不可思議的語氣說：“我？我難道犧牲得還不夠嗎？我會失去多少工人啊？我在這裏的產業會完全停頓下來的！”

巫師瞇著眼，從眼縫裏溢出更熾亮的光絲，然後用那幹癟得能看到牙痕的嘴皮牽起一條弧線，姑且算作笑容吧。

果然是古怪的家夥，還是少跟他打交道的好。

佐爾德這麽想著，沒了繼續下去的談興，跟巫師點點頭就離開了。

剛轉身走了幾步，一個身著普通法師袍的高挑身影在通往下方的旋梯處出現，正是他等待已久的海瑟薇-泰德。

海瑟薇收斂了身上的波動，套著兜帽，露出的眼眉也顯得陌生，完全看不出是那位與前女皇一同締造了帝國的傳奇美女。但佐爾德很清楚，畢竟海瑟薇就是混在他的侍從裏來到旗艦堡的。即便海瑟薇跟帝國達成了合作協議，她也不願意暴露行蹤。

見佐爾德要迎過來，海瑟薇微微擺手，傳訊說了一句，直接奔巫師去了。

海瑟薇是說別礙事，有需要會找他。佐爾德悻悻的退開，正好摩斯姆特在招呼他，就湊過去沾那家夥的光了。

這邊海瑟薇對巫師說：“我已經調整好了，不過沒有足夠的泰克樞核，這個問題你們要怎麽解決？”

“我不是好奇，也不是想探聽什麽技術機密。這是三位女神達成的協議，我們只是合作執行。如果出了問題，我可不想讓秩序女神把帳算到我頭上。”

巫師說：“其實是夠的，這座浮空城不就有一顆泰克樞核嗎？”

海瑟薇愕然，再一想，又恍然點頭。

巫師又露出那種滲人的笑容：“沒錯，只要傳送過去就是成功，難道還指望這座浮空城能保存下來？它本身也是消耗品啊。”

海瑟薇略略沈思，神色越來越嚴肅：“到時候操作者要怎麽辦？”

旁邊的高階神職者沈聲道：“操作者都是願意為女神陛下奉獻一切的人，女士不必擔心。”

海瑟薇還不放心，老實說這事有太多令她懷疑的細節。

她繼續問：“小……吾主粗略計算過，就算把艦隊城所有人都……也並不夠對沖系統產生足夠效力。”

巫師笑得更滲人了：“這個自然有辦法解決，您就不必費心了。”

海瑟薇嘆氣，不再開口，通過心靈感應向巫師傳訊：“厄爾德，你確定你清楚正在做的事情意味著什麽嗎？”

巫師回應：“當然，既是偉大的試驗，也是邁向永恒秩序的重要一步，我為自己能負責這件事情而無比自豪。”

海瑟薇追問：“哪怕這種事情已經偏離了女皇……我是說特蕾希婭希望的方向？還記得最初她找到我們，給我們許下了什麽諾言？”

巫師眼中類似魂火的光芒跳動一下，回應的意念更加凝重：“我當然記得，那樣的諾言，陛下在斷塔下重覆過。我願意頂著同類的唾棄和世人的冷眼，站出來為陛下效勞，就因為這個諾言。”

海瑟薇悠悠嘆道：“那又是什麽，讓你忘了那個諾言呢？”

巫師冷笑：“忘了？我可沒忘啊，陛下也沒忘。她即便晉升為神祇，也還堅持著創造永恒秩序。永恒秩序一旦實現了，那個讓所有人都回歸安寧的諾言不就兌現了嗎？”

海瑟薇的意念變得有些尖銳：“不管是特蕾希婭與女神，還是斷塔誓約與永恒秩序，都是有巨大差異的，你應該很清楚。魔法師在永恒秩序裏的地位跟現在可不一樣，巫師更不用說了。”

巫師沒回應這個問題，反問道：“那你呢？作為魔法師，你不也在積極參與這件事情嗎？”

海瑟薇傲然道：“我的確是魔法師，但不僅僅是魔法師了，而你……”

巫師回應得很坦率：“等天堂山修補好了，赤聯也被清掃了，永恒秩序降臨，但距離最終實現也還有漫長的過程。而我在這個過程裏，會是女神陛下手裏最好用的刀。”

海瑟薇噎了好一會，轉開話題：“一晃六年過去了，北風也不在了，世界變得真快啊。當年還是我們三個陪著特蕾希婭進了那座白塔，收拾了加茲瑞恩那個狂妄的家夥。”

巫師那近於骷髏的臉上也浮起追思：“是啊，那家夥的魂晶被陛下送給了李奇-普雷爾，現在大概還在赤聯的哪個結界上辛勤工作著呢。”

時光仿佛回溯，回到了特蕾希婭挨個聯絡到他們，邀請，不，嚴格說是懇求他們幫助自己的時候。

最初有三個外勢力傳奇站出來幫助特蕾希婭，他們代表了三股勢力。

飽受歧視，謀求變革的半精靈；被世人歸為惡魔和魔鬼同類，希望改變的巫師；風暴群島裏想掙脫黃金家族的枷鎖，重返世俗的魔法師。

現在三股勢力基本都融入了帝國，但他們三個人卻各有去向。

傳奇游俠北風-晨歌，也就是晨哥家族族長的長子，他是最先離開的。他無法忍受魔導技術的飛躍發展，跑到外層位面流浪去了。

魔法師海瑟薇就不說了，兜兜轉轉，還是沒逃過夜女士的毒手，但也搞出了自己的地盤。

巫師厄爾德希羅斯倒一直在帝國裏身居高位，不管是凡人女皇還是神皇，乃至現在的人皇時代，他的地位都穩如山巒。

“那麽能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嗎？”

海瑟薇刨根問底：“關於魂晶……”

巫師打斷了她的心靈傳訊，敷衍回應道：“海瑟薇，女神盼望帝國上下，為了整個世界的未來，人人都願意，也樂於奉獻，永恒秩序至高無上。”

就在同時，佐爾德把摩斯姆特從人堆裏拉到大廳角落，展開靜音結界問：“你到底知不知道那個煉魂公爵要拿你的旗艦堡做什麽？”

摩斯姆特滿面紅光：“當然知道啊，怎麽可能不知道？這是我能獲得女神眷顧的代價嘛，我願意啊。”

佐爾德抽著涼氣：“整座旗艦堡，還有整座城市的人啊。”

摩斯姆特拍拍他的肩膀，語重心長的說：“用赤聯幻景的話說，舍不得孩子打不到狼，這是我超越辛伯納的唯一機會了。公爵啊，除了爵位，在貝特蒙德等地方還有大片封地！等我有了兒女，還有跟皇帝聯姻的資格。當然最重要的是，我會取代辛伯納，成為帝國最大的私家浮空艦工坊！”

“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佐爾德，你在抱怨我沒有把你捎上，艦隊城也有你的產業，有你的工人。但你的份額太小，讓我沒辦法在帝國面前為你說話。”

“不過我會補償你的，別擔心，我們是什麽關系？我絕對不會忘記你的！”

佐爾德氣得跺腳：“我不是那個意思，我是說……嗨！”

這時候海瑟薇發來傳訊，他也懶得理摩斯姆特了，照著指示出了大廳，來到供飛舟起降的飛行平臺。

海瑟薇正朝她的座舟走去，通過心靈傳訊對他說：“我得離開這裏了，這裏的氣息簡直讓我窒息！我勸你也早點離開，這可不是什麽好地方！”

佐爾德懵懂的應著，目送她的飛舟升空離去。正要回大廳，忽然一個激靈。

在原地呆了許久，他一拍腦袋，也朝自己的飛舟走去，都顧不得跟摩斯姆特打招呼。

旗艦堡下方擴展出類似浮空艦的巨大構造，深處的艙室裏，金光藍光紫光交織，將兩個人的面目映照得閃爍不定。

一個是絢麗彩發的俏麗少女，一個是英俊帥氣，遠勝佐爾德的男子。

“海瑟薇確實調整好了……”

商業女神的聖女金妮正在做最後檢查：“那位……暗月女士的神念也接入了泰克樞核……”

她如釋重負的出了口長氣：“接下來就等那個巫師搞定魂晶，讓對沖系統能夠正常工作了。”

少女臉上浮起興奮的光彩，美麗容顏被光影扭曲，顯得相當詭奇：“真是迫不及待的想看到那一幕，十多二十萬人被集體煉魂，那一定很壯觀。”

旁邊的男子正是虛空財團首領，金妮的幫手洛希弗斯，他低沈的說：“我們還是得保持點憐憫之心，畢竟那二十萬個靈魂的價值也不是不值一提。如果能夠成長起來的話，每個靈魂都能推動若幹金浦耳的流通，這是巨大的損失啊。”

金妮無所謂的聳肩，再檢查了一遍，忽然想到件事情，下意識的拉住洛希弗斯的手：“到了最後一刻，陛下會拉走我們的對吧？”

洛希弗斯皺眉道：“你還是陛下的聖女嗎？怎麽會問出這樣的問題？”

金妮擡頭，眼瞳秋波蕩動的看著他，櫻桃小嘴撅了起來。

洛希弗斯低頭，蓋住那抹殷紅，手也從領口探了進去。

直至少女身體扭動，臉頰泛起的紅暈即便是其他光彩都扭曲不了，洛希弗斯才擡起頭。

他的手還沒停，讓少女身體向更快的顫抖節奏攀升，臉上笑著說：“有我在，你還怕什麽呢？”

少女抱住洛希弗斯，喘著粗氣說：“是的，有你在我還怕什麽呢？”

她壓低了聲音，自咽喉中發出像是野獸般的低沈聲音：“我要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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